【过客】我的同学Tiff

(过客系列,是我以前写的,关于在学校和工作中遇到的一些人。和他们的故事。那天收拾东西,找到了Tiff剧本的分镜,因此把这几篇旧文都挖了出来。)

2005年的年底,坐在系里阴暗的打印照片的机房里,Tiff叹了口气,问我:“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一起过一辈子呢?我觉得我不可能跟另一个人一起,度过一辈子这么长。”

这是我第三次听到有人跟我说类似的话,而Tiff,跟我一样的年纪,却已经有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,结过婚又离了婚,做过餐馆女招待、自由制片人、大学讲师和其他等等可能我不知道的职业。

她疲惫的时候喜欢吸一口烟,脸上厚厚的粉底遮不住无奈。

第一次见Tiff是在系里的某门课上,本科生的课,我只是过去旁听一下看看是否有趣。上课老师举了个例子需要用红头发说明,就随手指了Tiff。我看见那个坐在前排一头火红头发的女孩,不好意思地咧开嘴笑了笑。后来我没有再去上这门课,跟Tiff的交集到了第二个学期才得以延续。

第二个学期我头脑发热下不顾自己根本不善与人交流,上了纪录片制片这门课。Tiff的第一份作品是关于一个autism的小孩,和他与众不同的世界。那时我的英文还很差,大家激烈的讨论我基本上没听懂,轮到我发言,我看着照片里那个全神贯注于面前的lego积木的男孩,和他偶尔出现的犀利眼神,说:“我们都认为这样的孩子是不正常的,其实他们说不定是以另外一种方法来解释这个世界。在他们眼里,也许我们才是不正常的。”
后来才知道那个男孩就是Tiff的儿子。这个学期中,通过更多的作业,我们了解到作为autism儿童的母亲,需要付出多少努力。

后来就逐渐与Tiff熟识起来。第三个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,Tiff叫我出去喝咖啡。原来她想制作一部关于autism儿童的专题,作为自己的毕业设计,而她想像中的开篇需要一段动画,她看过我的作品,希望我能帮她完成。

这段开篇来源于一个梦。Tiff18岁那年的梦。在梦里,她发现自己坐在一棵很高大的树顶,向下看不到地面,她感到非常恐慌。这时,身边出现了一只白色的狼,狼并没有伤害她,反而给了她勇气,于是她安全地飘落到地上。这时,狼引领着她来到了一片空地,空地上有个婴儿。她抱起了婴儿。

然后,梦醒了。Tiff发现自己怀孕了,在18岁那年。

我答应了Tiff的要求,不仅因为Tiff是我的朋友,而且我喜欢这个梦。我喜欢Tiff几个月后给我的剧本。

像所有囊中羞涩的艺术系学生一样,Tiff和我都异常忙碌,为下个学期的学费奔波劳作,再加上Tiff还有她的儿子——所以她的片子进展缓慢。而我是需要等到Tiff的部分完成,才能在它上面做动画的。于是,Tiff每周跟我通报一下她的进度:我们联系好外景地,下星期就去拍外景了。我们找到了一个男孩演员,他很棒!以前的主意行不通了,要找个备份方案。一部分外景拍好了,开始剪辑。

在学期快结束的时候,突然事情有了急剧的变化。Tiff说估计5月份学期结束前,她是不能完成了。她正在离婚,而且身体也突然垮了,在医院呆了好几天才缓过来。而她的车不巧也坏了,没有车对于一个美国人来说,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事,而最关键的是Tiff是没有钱重新去买一辆的!坐在我的车上去学校附近的咖啡馆的路上,Tiff沮丧第说看起来她要延期到八月才能毕业了。这对我来说,却并非是一件糟糕的事,因为已经到了这种时候,让我在学期结束前完成所有动画,也的确很困难。

学期结束以后不久,她才匆匆第完成了需要我动画的部分,然后我带着家当躲起来一个月,完成了这些动画。

再次看到Tiff的时候,她已经好多了,至少身体在慢慢地好转,作品也在慢慢第进展。那一天我做了发挥失常的锅贴,带到学校去和她分享。在校园餐厅旁边巨大的阳伞下,她无奈地一边吸烟一边说她现在还不能倒下,还要照顾儿子。

后来的后来,Tiff并没有完全完成整部片子,而是凭着半成品毕业了。她搬去了隔壁的城市开始找工作,同时每周两次开车一个半小时到学校来兼职教课。每次见到我时,她都说她一定会把那部片子完成。再后来,我也要毕业了。最后一次见Tiff是在学校,她说她又要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,离学校进一点,来教课方便一些。我没有再问她那部作品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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